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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界看点:葵邱书院首届“仁春堂杯”散文大赛入围作品▏朱金贤 ▏过年

来源:齐鲁壹点2023-02-21 16:01:55

刊头题字:尹祥君 葵邱书院书画顾问(著名书法家)

图网络

过年


(资料图片)

文/朱金贤

童谣里唱:“小孩小孩你别馋,过了腊八就是年。”

真实情况是,杀了年猪,有了足够的油和肉,孩子们的嘴馋解决了。他们盼望过年,其实是盼望过年的新衣服。在广大山村,谁如果没有一套新衣服过年,便人穷志短,一年都抬不起头来。

在大人们心里,真正的年远没有到来。他们惦记着,土地是否松软了?肥料是否备足了?他们还得像打整孩子一样打整土地。对他们而言,老天给力,土地丰收,天天都是过年。

因为忙,日子就过得紧,像从海绵里挤出来的水,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。只有过了小年,大人们开始扫尘埃,擦柜子,在灰扑扑的墙上贴报纸,才感觉年近在眼前了。

父亲暂时从土地上抽出身来。他从街上抱回一沓红纸和几瓶墨汁。天地很旧了,去年贴的春联早被风撕成碎片,得把家弄出新的样子。父亲俯在一张桌子前,腰弯成一把镰刀,小心地裁剪红纸,一刀,又一刀,一大张纸变成大小不一的长方形。他用毛笔在纸上写字,一笔一划,很慢,很用力。仿佛毛笔是锄头,红纸是土地,在他长满老茧的手下,会生出滋养生命和灵魂的食粮。

我看到,父亲提笔的手不停挥舞,那些笔画逐渐连接成型,一个个字像一个个洋芋蹦了出来。他写:少年不知勤学苦,老年方悔读书迟;善为至宝一生用,心作良田百世耕。那些写在春联上的字,同时也写进我们幼小的生命里。我知道,那每个字都是父亲心里的一束光,照亮儿女们的漫漫前程。

当一幅幅写好字的大红春联叠在桌子上时,父亲的脸也披着一层红霞,那似乎是他最骄傲的时候。别看父亲晴天一身灰、雨天一身泥,在村里,他是受人尊敬的名副其实的文化人。耕读传家,父亲用他的言行树立了榜样,他拼命供我们读书、学文化,年复一年,指引我们告别泥土的方向。

当门上贴满红通通的春联时,牛羊仿佛也看在眼里,摇头涮耳发出幸福的哼哼声。屋子里披红贴画,只等年的脚步跨进门槛,来庆祝这一年一会的喜事。即使在山村,腊月的时光也显得富足,小小的天地飘满了油香味,红润的光泽悄悄爬上人们的脸。

新衣服买来了,猪脑壳烧好了,酥肉炸好了,年夜饭的食材备足了。家家户户醉在年味里,过年啦!

天蒙蒙亮时,我听到父亲在堂屋里拾弄的声音。一缕火烟的气息飘进鼻孔,有些呛人,我瞬间热泪满眶。又到大年三十,一直劳碌的父亲本可以睡个懒觉,可他还是早起了。

阳光还未普照大地,父亲已生好火。炉子像刚贴的春联,红通通的。父亲希望送走这一天后,迎来新的红红火火的一年。炉上放着一个茶壶,不一会,便发出“呲呲呲”的声音,仿佛水珠在里面跳舞。

父亲起身,反复拍打了几下衣袖和裤腿,从茶壶里倒了一盆热水开始洗漱。他在脸上涂满皂液,用刀片刮净胡子。他黝黑、皴裂的脸,这样一打整,竟也变得干净光亮,看上去神采奕奕。

这天,是庄稼人一年里最重要的一天,平日里每个人灰头土脸,在这天都会不约而同收拾得干干净净。农村过年有很多讲究,每一样都马虎不得。父亲说,身体要干干净净,仪态要恭恭敬敬,否则就是对天地和祖先不敬。

洗漱完毕,父亲拿来六炷香,在炉火里点燃。有时香烧得旺,香头火苗上窜,他便轻轻摇动让火苗熄灭。我家点香的习俗,是在堂屋贡桌上的天地前点三炷,在堂屋门口、大门口和灶台前各点一炷。每天点五六次,一直持续到元宵节。点香的姿势也有讲究,需把香高高举到头顶,弯腰作揖,毕恭毕敬。早些年点的香是柏香,点燃后淡淡的清香四散,回荡在整个屋子。

曾有很多年,山村里流淌着贫瘠却宁静的时光。香源于大山又回归大山,一些人家用手工擀香,自己家里点,也卖了补贴家用。近些年,随着老一代人的离世,手工擀香的工艺也渐渐消失。我模糊记得香是这样擀出来的:先配制原料,把柏树叶、艾蒿叶捣碎研细制成香粉,再将香粉兑水调和成糊状,发酵后制成香粑。然后擀香,把香签放到香粑上,一只手拿刀轻压住香签,另一只手缓慢转动,让香粑裹在香签上,把粘有香粑的部分放入香粉中滚动后,再把香平放在香桌上,用香板轻擀,让香均匀、平整。最后将擀好的香放在院子里晒干或风干,一炷香就制作完成了。这种香大多是青绿色,也有加了色素变成紫红色的,闻着有树或草的气味,摸上去粗糙干涩,仿佛有一些细沙轻轻地硌着手。

吃过简单的早饭,太阳还在奋力往上爬呢!家门口的小路上,已经有人三五成群走向村口的水井。阳光照耀着每一个人,她们笑声四溢,荡漾在群山里。水井窄小,方圆容不下几人。乡亲们取好水后,即刻挑着水回家。在我家,挑水洗菜的活计一向是母亲来做的。她将挑回来的水倒进两个大盆,把长白菜、青菜、萝卜、葱、蒜等全部放进盆里,经过三四次清洗,菜上的水珠在阳光下变得晶莹透亮。

父亲把排骨、猪脚砍成小块,再找一刀上好的肉,一起放在大铁锅里煮着。年成好时,家里会杀一只鸡,父亲就显得很忙碌。日过中天,家家户户的屋顶飘起了炊烟,人们闻着提前来到的年夜饭的香味,精气神更足了。

撕青松毛自然成了我的活计。邀约几个小伙伴,背上背篓,我们向大山进发。撕青松毛有讲究,要顾及树的生长,不能撕树尖,也不能把一棵树的松毛全撕完。不一会,青松毛便装了满满一背篓。树枝捎着春的气息轻拂脸庞,阳光在地上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。我们加快脚步,得赶回家去铺青松毛。

如果说这一切还都是年的预热,那我们翘首以盼的仪式将在傍晚隆重上演。

太阳偏西时,父亲换了一套青蓝色的新衣服,看上去十分庄重,他要准备献饭了。父亲神态恭敬,在天地和灶台前跪拜、烧纸钱、敬酒、敬茶。他口中说着一些吉利的话,诸如“保佑我们一家人健健康康、事事顺利,来年四季平安、五谷丰登、六畜兴旺”之类的。在家里献完饭后,父亲又赶往一里外的庙上献饭。傍晚的村庄有些寒意,父亲弓着腰在夕阳里行走,目光坚定而虔诚。

已经有很多人在庙上排队等着献饭。庙是小庙,供着关公,逢年过节,人们都来庙里虔诚地敬香、献饭、摆祭品,祈求福泽和保佑。一些人,看上去很陌生了,他们常年在远方打工,难得一见。在这个特殊的节日,故乡,或者说埋骨黄土的祖先,招魂一样,把他们从千山万水之外招回来。他们是见过大世面的人,却年年回到生养他们的小山村,过年的意义,不过是到庙里敬几炷香,为祖先烧一堆纸钱。而后继续远赴他乡,把这些仪式埋进泥土,下一年回家时又刨出来。

夕阳落下后,群山隐入夜色。外面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,大家的年夜饭做好了。父亲说,庄稼人起早贪黑,年夜饭吃得越晚,来年生活越美满。此时,我家的狗也在期待着年夜饭呢。母亲舀了饭菜,让我去喂狗,并再三叮嘱我看好狗先吃什么。她们认为狗是忠诚、有灵性的动物,狗先吃的食物,来年一定卖得好。

吃饭前,照例要先打醋炭的。父亲在河畔精心挑选的光滑坚硬的鹅卵石,已在炉火里烧得全身泛红。他找来一个瓷盆,铺上柏树枝和青松毛,再把醋炭石放在上面。父亲一手端着瓷盆,一手端碗冷水,在家里转一圈。他把水泼在醋炭石上,嘴里念念有词,“洁净洁净清静清静,空手出门抱财归家”,净心的话语飘进我的耳朵,白色的雾气缭绕在眼前,“滋滋滋”的声音仿佛在欢呼来年的幸福生活。

之后,一家人围坐在青松毛上,细细品尝一年来的收获。吃年夜饭不赶时间,可以一直吃到午夜。吃饱喝足后,我们便围坐在炉火前,聊一聊这一年的喜怒哀乐和家长里短。此时,母亲必定要炒葵花籽。她在炉子上放一口锅,倒进两碗葵花籽,用玉米棒反复搅拌。不多时,葵花籽便炸开来,跟跳舞似的,香味缭绕,让我们馋涎欲滴。

庄稼人农活忙,平日里大都睡得早。但过年这天,一定要到十二点后才能睡的,称为“守岁”。父亲还在贡桌上压几张钱,称为“压岁”。家家户户的灯依然亮着,那星星点点的光亮高高低低,在夜色中如幸福绽放的温暖。新年的钟声敲响,鞭炮声、狗吠声突然响起来,此起彼伏,划破寂寥的夜空。

几十年来,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大山,我的村庄在现代文明进程中变得萧条,却从未被丢弃。其实不止过年,一些重要节日或是村里有红白喜事,寂静的山村就瞬间变得闹哄哄的。如果说村庄是母亲柔软的怀抱,一个个节日或大事则像连接母亲和孩子的脐带,无论身在故土还是异乡,人们都能清晰听到母亲的召唤。村庄是人们永远的精神栖所。

正如我的父亲和村里的那些人,他们并不是没怀疑过那些仪式存在的意义,他们当然知道,求天求地不如求己,万事悠悠当自立。年复一年,他们却甘愿在那些单调重复的仪式中慢慢变老。他们自出生开始,便在一点点的潜移默化中继承祖辈的遗志,并化作信仰。或许,他们敬天地、敬祖先、敬自然,其实是敬内心、敬自己。虽然物质生活并不充裕,但他们内心世界何等纯净、富足。即使生而艰难,他们心怀敬畏,勤俭持家,悲悯处世。我以为,这正是一代代人、一个个村庄、一个个民族生存和挺立的脊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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